剛認識白若曦的時候,我覺得自己和她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,她是一名溫順乖巧的女孩,而我因為一些無聊的想法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名叛逆的不良少女,我們倆站在一起,不知曉我們關系的人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是姐妹吧。
(資料圖)
所以當同桌向我感慨“你們姐妹倆性格真像啊”的時候,我不以為然,我脾氣又不好,對待別人又很冷淡,和待人溫柔的她怎么可能會像呢?
但是隨著我和白若曦的距離越來越近,我漸漸地發(fā)現(xiàn),她說的話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的。
我和白若曦的距離能夠拉近,是源于她的身體原因,弱不禁風的她很容易患上一些常人平時不會得的病,所以她幾乎不來學校上課,而是每天宅在我們的房間里。據(jù)她后來所說,她從來沒有好好地享受過校園生活,所以很羨慕我能夠去學校和同學們一起謳歌青春。
于是在她加入我們班的第二天深夜,躺在我身邊的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的背。
“怎么了?”我回過頭去,卻看到了她因為緊張紅得像蘋果的臉,心生疑惑。
“那個……請問今天班里有發(fā)生什么事情嗎?”她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,但是眼睛蘊含著的好奇心著實有點嚇著我了。
“?班里和往常一樣啊,怎么了?”
“就是……對,那個和往常一樣的‘那個’!以玲姐平常都在學校里做什么呢?”白若曦又突然激動起來嚇了我一跳,這孩子怎么突然這么興奮啊,還有為什么會開始叫我以玲姐,我們有變得那么熟嗎?明明我這邊還在苦惱怎么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?
“也沒什么啦,就是每天看看教材,刷刷題什么的。”
“老師上課都是在講什么啊?以玲姐覺得哪些老師講課比較有趣呢?”
“唔……”
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,不自覺地撓了撓臉頰,思考一會兒后才決定全盤托出:
“抱歉,這些事我也不知道……我從來不聽他們講課……”
“誒?”
“不是啊,你不覺得聽老師上課是在浪費時間嗎?自己看書學要更有效率些吧?”
“???”
看到白若曦難以置信的眼神,我慌亂地加了一句解釋,但反而起到了反效果,求你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了。
“……以玲姐,你的成績怎么樣?”
“誒?一般般吧,全校前三十左右。”
“以玲姐的成績意外得很好啊,爸爸講起你的時候,都是一副頭疼的樣子,我還以為你是成績很差的壞學生呢。”
“嘛,說我壞學生也沒錯啦。”
“畢竟校服從來都不好好穿,頭發(fā)內(nèi)側(cè)還有挑染呢。”
被她指出來這一點,我也不好意思說什么,但是聽白若曦的說法,那個男人好像經(jīng)常對她提起我?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。
她的聲音終于慢慢恢復到了平時冷靜的樣子,接著問我:
“以玲姐為什么要當不良少女呢?明明可以當個品學兼優(yōu)的好學生。”
為什么?眼前仿佛閃過了小時候爸爸對我嚴格要求的身影,那時的他眼里滿是希望,想象著我在他的悉心栽培下能夠取得超越他的成就。但是,為什么我要聽這個輕浮的男人的話呢?
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,這只是一種無聊的,無聲的反抗,我并不想那么簡單地如他所愿,僅此而已。而之所以只在這些無傷大雅的地方叛逆,則是因為我需要優(yōu)秀的成績,來支持高中畢業(yè)后能夠離開這個家,而且如果可以的話,我希望以后也不要回來。
為此成績我不會有所懈怠,而且考得好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堵住老師們的怨言,對我來說是一舉兩得的事情。
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白若曦事實,這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東西,反而是黑暗的,粘稠得讓人覺得惡心的東西,如果我告訴她了,她會怎么看待我呢?但是鬼使神差地,我依然把理由全部說出口了。
“……”
代替回應的是她的沉默。
她只是盯著我看了很久很久,從她的眼睛里我讀不出任何情感,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如同嚴刑拷打一般煎熬,直至最后,她才說了一句話,讓我松了口氣:
“已經(jīng)很晚了,以玲姐,我們睡覺吧。”
她關上燈,很快就沉入了夢鄉(xiāng),而躺在一旁的我遲遲難以入眠。
在之后的日子里,白若曦還是會每天問我學校里發(fā)生的事情,還勸我要多多關注周圍的人和事,而那天晚上和她說過的話,好像從未發(fā)生過一樣,讓我有種不真實感。
她在想些什么呢?當我把自己的內(nèi)心毫無保留地展現(xiàn)給白若曦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好像還對她一無所知,她的身體為什么那么虛弱?她為什么要到我們家來?她的過去又經(jīng)歷了什么?問題如潮水一般向我涌來,我又該如何去觸及這些答案呢?
然而我能夠了解白若曦過去的時機,到來得很是突然。就在幾周之后的某天,白若曦因為生病住院了。
因為當時事發(fā)突然,爸爸抽不出時間來陪白若曦,而媽媽必不可能會管她,所以在醫(yī)院照顧白若曦的任務,就落到了我的頭上。
在向老師請假以后,我坐著爸爸的車前往醫(yī)院,他很少見地在把白若曦帶回來以后主動向我搭話。
“抱歉啊,以玲,要麻煩你照顧一下若曦了。”
“……你有時間向我道歉,還不如多想著跟媽媽道歉呢。”這個男人只會一個勁地給家里人添麻煩而已,我才不想要這種廉價的道歉,所以故意嗆了回去。
“爸爸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們所有人,所以你要照顧好媽媽和若曦啊。”
不用他說我也會這么做,倒不如說我根本就不指望這個男人能照顧好我們。
但是,這是一個好機會,我問出了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問題:
“為什么你要把白若曦接到我們家來?你明明知道媽媽不可能會接受這種事情。”
“……那個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。”
爸爸先是沉默了一會兒,才緩緩地說出了原因,他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憂傷。
“若曦她的媽媽,幾天前因病去世了。”
……
在去醫(yī)院的路上,爸爸跟我說了很多白若曦的事。她的媽媽天生身體不好,容易染病,甚至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度過,幾天前因為生病去世了。而白若曦繼承了這種易病的體質(zhì),也需要經(jīng)常去醫(yī)院檢查,在她的媽媽去世后,因為實在是不放心留她一個人生活,爸爸才最終決定把她接到家里。爸爸說,白若曦是因為一次意外誕生的孩子,她一直都對自己的存在耿耿于懷,認為是自己的存在破壞了我們一家的日常生活。當爸爸跟她說要讓她到我們家住的時候,一開始也百般推辭,認為自己沒資格給我們添麻煩,后面千方百計才說服她……
不知不覺間就到了醫(yī)院,爸爸把事情詳細地向我交代后就離開了,只剩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病房門前。知道了白若曦的過去并沒有如我所想的能讓我好受,反而將我的心中的情感揉得一團糟。
在那些情感被理清之前,我不敢去面對她,不這樣做的話,總感覺心里的堤壩好像會被這些污泥般的東西沖垮。
也許是我站在門口太久了,從旁經(jīng)過的護士都在疑惑地看著我。最后我終于下定決心,深吸一口氣,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,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立在窗臺邊的一盆雪白的蒲公英,它背對著陽光,好像在向我綻放著迷人的微笑。
“怎么樣?很美吧,這是以前我自己養(yǎng)的,現(xiàn)在把它搬過來了。”
轉(zhuǎn)頭看去,白若曦也向我微微笑著,眼里帶著虛弱也掩蓋不住的自豪。
“是啊,很漂亮呢。”我盡可能平靜地回應她。
“以玲姐,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,發(fā)生什么事了嗎?”
完完全全地被她發(fā)現(xiàn)了,自己好像什么事情都瞞不過她,即使如此,我還是要做最后的掙扎。我走到病床邊坐下,故作好奇地問她:
“若曦,你的媽媽是什么樣的人呢?”
她愣了一下,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吧,畢竟之前我都裝作一副不在意她的過去的樣子。
“是爸爸跟你說了什么嗎?”她露出了苦笑。
“才沒有呢,我只是自己一個人好奇罷了。”
我故作開朗地解釋,但是她卻用一副肯定不是這樣的表情看著我,這家伙真是不可小覷。
“我的媽媽嘛……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。雖然這么評價她在你眼里可能很怪,但是媽媽確實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人。”
她還是沒有指出我的蹩腳的解釋,而是順著我的問題向我講述她心目中的媽媽,那是一位即使病魔纏身依然樂觀地看待生活的人,躺在病床上也一直鼓勵著她向前看,告訴她不要自卑,不要難過。當白若曦在講述的時候,她的神情讓我覺得她的媽媽仿佛仍然陪伴在她身邊指引著她。
當我耐心聆聽了一半,她的講述戛然而止,轉(zhuǎn)而向我拋出了一個問題:
“以玲姐,你有時會不會也覺得自己像無根浮萍一樣既孤獨又迷茫呢?”
我的心頭猛地一顫,驚訝地看著她,但是她并沒有理會我的反應,繼續(xù)說著自己的想法:
“我曾經(jīng)也有過這樣的日子,感覺哪里都不是自己真正的去處,甚至覺得要是自己從未存在過就好了。”
應著她的話,感覺心中的城墻也出現(xiàn)了裂痕,那份曾經(jīng)被我埋藏起來的情感,再一次慢慢纏上了我。
“可是,”她又接著說道:“媽媽帶我走了出來。那個時候的我,和媽媽大吵了一架,說了一些會傷害她的話,現(xiàn)在想來自己真不懂事,但是,當我想要去彌補她的時候,已經(jīng)沒有機會了。抱歉,以玲姐,能麻煩你幫我摘一支蒲公英嗎?”
我小心地折下一支蒲公英遞給她,然后她毫不猶豫地將蒲公英的種子吹向了窗外,我驚訝地看著雪白的絨毛隨風而去。
“以玲姐,你覺得自己像這些蒲公英的種子一樣嗎?”白若曦問道。
“像……這些種子一樣?”我還沒有理解她的意思。
“是啊,就像這些種子一樣,被風裹挾著離開自己依賴的地方,獨自在空中飄搖,找不到自己的歸處。”
“……”
我靜靜地望向窗外隨風而去的那些種子,它們也是像我們一樣被現(xiàn)實裹挾著遠去,卻不知道會飛向何處的孩子嗎?聽了白若曦的話,感覺這些可愛的蒲公英多了幾分親近感。
“但是,媽媽跟我說這些蒲公英種子是很堅強的,”白若曦又繼續(xù)說著:“它們雖然會被風裹挾著離開自己誕生的那個‘家’,但是終有落地生根的時候,之后不管環(huán)境多么惡劣,它們都會用盡全力排除萬難,將自己的根深深地扎進土里,創(chuàng)造出屬于自己的家園。”
“所以,你跟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……”我漸漸開始理解了白若曦跟我說這些話的用意。
“我沒有經(jīng)歷過以玲姐的過去,而且我也算是破壞你們家庭和睦的罪魁禍首,所以我不會也沒有資格隨意評價你的想法。但是我能夠理解,現(xiàn)在這個家在以玲姐的眼里并不是像港灣一樣的地方,所以以玲姐才會把真正的自己用不良少女的外殼保護起來。”
我心中的污泥被她一點點剝開,奇妙的是,我一點也不覺得反感,反而對有人能夠看透自己的內(nèi)心這件事感到欣喜。
“以玲姐,我們都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迷茫,還沒有找到自己能夠讓自己生根發(fā)芽的那個歸處。但是,如果你不介意的話,我希望能夠幫你分擔一些痛苦。”
她的細語輕輕撥開了陰霾,窗外的陽光配合著透過輕簾,灑在我們的身上,整個房間都變得明麗起來。
“以玲姐又不像我只能整天躺在床上,外面的世界是多么豐富多彩,不好好關注可不行啊。”
她跟我說了這樣的話,我又該怎么回應她呢?
“另外,以玲姐本來應該有個幸福的家,卻因為我變成了現(xiàn)在這樣,你不介意的話,我希望能夠幫助修復好你家的關系。”
心里或許早就有了答案,卻一直不敢說出來。
“如果我在去陪媽媽前可以幫助到你就好了,這樣的話我也算彌補了一些自己的過錯吧。”
現(xiàn)在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。
“說什么傻話呢,笨蛋。你什么過錯都沒有。”
那就是把自己內(nèi)心真正的想法告訴她。
“我生在這個家里,你因為意外出生在這個世上,都不是由我們決定的,也就是說,你一點過錯都沒有,你更沒有虧欠我什么。”
即使這樣做會傷害到一些人。
“不要說‘修復我家的關系’這種見外的話啊,現(xiàn)在的你不也是我們家的一員嗎?我們不僅要修復我和爸爸媽媽三個人的關系,更重要的是要讓媽媽接受你。”
但是爸爸媽媽都是那樣的人了。
“還有,既然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,那就用自己的雙眼去看啊,現(xiàn)在的你還沒有到要余生都躺在病床上的地步吧?”
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
“沒什么可是的!你向我承諾了那么多,我也會同樣幫助你的!”
作為他們的女兒,做一些錯事也沒有關系吧?而且我對我現(xiàn)在說出的話語的正確性堅信不疑。
白若曦驚訝地呆在那里,也許是被我激動的情緒嚇著了吧。轉(zhuǎn)念一想,在我的一生中,很少像這樣讓心中的情緒自由地奔涌,連我自己都有點覺得害臊了。
過了一會兒,她才回過神來,掩面笑出了聲。
喂,你別笑啊,我這樣不是更加害臊了嗎,在她眼里我的臉應該比蘋果還要紅吧。
“真的是,很有以玲姐風格的想法呢,哈哈……”
她笑著說出了自己的感想,我偷偷地向她瞟了一眼,眼眶里含著的淚水到底是因為覺得好笑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?
“我們拉個勾吧,以玲姐。”
“嗯,我們都要說話算話呢。”
最后還要來小孩子一樣的儀式啊,但是我也有一樣的想法,感覺這樣做了以后心里就會安心,也許我們兩個在很多方面真的很相像。我輕輕地將自己的小指和她的勾在一起,兩個人互相對視著,然后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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